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琅琊榜 靖苏原著向 非耽 沧海月明珠有泪6

转身回头时,却见走在前面的飞流不知怎的停了下来,正自弯腰察看地上的什么东西,满脸惊奇之色。

   “怎么了?‘梅长苏温和的问道。

   飞流抬头看了苏哥哥一眼,伸手指向地下:“珠子!”

   “珠子?”梅长苏微怔,顺着少年所指看过去,亦不由一奇:一刻鸽子蛋大小的明珠正静静躺在飞流脚边的草地上,看那圆润通透的色泽,虽未见得有多珍贵,质地也属上乘,却不知被哪个粗心的人遗落在了这里。

   见飞流目光看来,满眼询问之色,梅长苏微微一笑,慢慢上前一步,俯身去拾。在那苍白修长的手指堪堪触及明珠的一刻,他不知想起了什么,忽地怔住,神思回转之际,脸上刹那间没了任何表情。

 梁帝近来精神一直不好,傍晚在静妃的服侍下吃过药,便早早上床睡了。静妃方松了一口气,忽见一名宫女悄悄踱进来,轻轻行礼,细声道;“娘娘,列将军派人求见。”

     静妃微微一奇:既是列战英派人来,必与儿子有关。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梁帝,命高湛小心守着,自己轻轻行出殿外,果然一个亲兵打扮的人正候着,见她出来,慌忙上前行礼:“见过贵妃娘娘。”

     静妃低声:“是殿下有什么事么?”

     那亲兵着急道:“禀娘娘,列将军说殿下有点不对劲儿,命小人来请娘娘过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 静妃一惊:“‘不对劲儿’是什么意思?他是病了么?”见那亲兵摇头,一脸为难之色,料知从他嘴里也问不出什么,便叹了一口气:“赶快带路吧。”



     因在行宫,故而正殿离靖王住处并不远,几人步履匆匆,未几便到。甫一进院,果见一大群武将凑在一起议论纷纷,眼望着门窗紧闭的正屋,脸上各有忧急之色,却无人胆敢过去打扰。一见静妃,众人慌忙赶过来行礼。

     静妃无暇理会别人,转向列战英;“殿下到底怎么了?”

     列战英满面忧色,回道:“末将也不是很清楚,下午殿下说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,要去后山找找,过了很久才回来,回来时不知怎的,就像,就像丢了魂儿一样......末将问他什么他都不理,只说要一个人静一静,然后他就把自己关了起来,到现在都不肯出来......”

     静妃蹙眉:“他在后山遇到什么事儿了?”

     列战英脸上现出羞愧之色:“末将不知,殿下他......不许人跟着......”

     静妃秀眉一蹙,沉声道:“简直胡闹!他是什么身份,怎能这样孤身一人到处乱跑?万一出了什么意外——”言至此处忽地想起儿子现在情绪不稳,实不是责备的时候,便叹了口气,素袖微拂,缓缓踏上正屋石阶,素手轻叩房门,低声:“景琰。”

     无人应声。

     静妃伸手再敲,房门却忽地打开了,萧景琰出现在门后,满目血丝,容情憔悴,疲惫地向母亲行礼:“儿臣见过母亲。”

     静妃轻轻搀住他,静静打量他一阵,忽地轻轻叹了口气,柔声:“进来说吧。”

     靖王点头,伸手扶着母亲进屋,奉她在主位坐好,方低声道:“母亲怎么来了?”

     静妃不答,只凝目打量儿子神色,好半天才柔声道:“景琰,到底发生什么事了?”

     靖王抿了抿唇,低头不语。

     “景琰,”静妃伸手拉儿子在自己身边坐下,轻轻理了理他稍显凌乱的鬓发,方轻轻一叹:“听列将军说,你下午去了一趟后山找东西,找到了么?”

     靖王怔怔注视着左手紧紧攥住的东西,低声:“找到了。”

     静妃微笑:“是什么好东西?能给母亲瞧瞧么?”

     靖王迟疑了一下,终究还是抬起左手,缓缓摊开掌心。

     那是一颗鸽子蛋大小的,圆润通透的明珠,正静静躺在萧景琰掌心,柔柔的,散发出淡淡的光晕。

     静妃一震,刹那间明白了,低声苦笑:“这就是,你答应带给小殊的南海明珠?”

     靖王点头,双眸陡然浮涌起无尽痛楚与迷惘,却仍是一语不发。

     静妃怔怔看着儿子,恍然间似有所感,抬起头来,果然,门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月白风清的影子,正静静注视着室内的一切,双眸幽深,面无表情。

 心中剧痛,静妃脸上却强自溢出温柔的微笑,静静看着儿子:“既然找到了,你为何不高兴呢?”

     “我没有不高兴。”靖王低声,忽地站起身来,在屋子里来回踱步,口中喃喃:“我没有不高兴,我才没有不高兴——我高兴得很呢——母亲,”他忽地回身,一把握住静妃的手,抬头,双眸灼灼闪亮:“你知道吗?小殊,小殊他可能回来了!”

     静妃呆住:“你说什么?”

     靖王双眸灿然发亮,满面兴奋之色;“你不知道,今天下午我去了后山,看见......”

     静妃呆呆听他急切地说着,下意识抬头望向门外,那人依旧静静立在原处,却垂首避开她的目光,只无声地,缓缓摇头。

     心中锐痛如针刺,静妃低头,怔怔注视着儿子急切满含期待的眼睛,脸上忽地流露出凄楚的笑容,伸手,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,柔声打断他:“景琰,你最近事情太多,可能累坏了,还是先好好休息一下......”

     靖王点头,望着母亲,满怀希望的又问了一句;“小殊他还活着,他可能回来了,是不是?”

     “景琰。”静妃静静注视着儿子,澄澈如秋水的眸子里漾起难以言喻的深沉悲凉,轻轻将他鬓边凌乱的发丝一根一根理顺,才别开眼睛,幽幽叹息一声:“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......”

     萧景琰怔住,震惊地看着母亲,似乎不相信一向温柔解人的她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,不究前因,不问证据,不等他解释,一句武断的“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”便抹杀了一切,将他的所有行为全部归结为痴人说梦。

     轻轻地,挣开母亲的手,他怔怔后退几步,忽地失声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 连最体贴最了解自己的母亲都认为自己是在做梦,其他人的反应则可想而知。现在,这里恐怕已经没有几个人不知道自己已经疯了吧?

     “景琰!”静妃见他步步后退,口中发笑,满目凄楚,不由心中着慌,急忙上前想拉住他;“景琰,听母亲的话,你好好睡一觉,休息一下就好了......”

     “母亲!”靖王打断她,痛苦地叫了一声:“您真的把孩儿当疯子么?”

     “不,当然不是。”静妃硬拉他坐下,口中柔声哄慰:“你对小殊感念太深,这只是人之常情啊。不止是你,母亲有时候也会梦到故人......”

     “我不是做梦!”靖王暴怒的叫了一声。

     “好,你不是做梦。”静妃温柔地顺着儿子的意思;“你是真的看见小殊了,小殊他回来了,他没有死......”

     “母亲......”见她用上哄孩子的口气,靖王哭笑不得,颓然跌坐在桌前,以手支额,不知该怎么和她说。

     静妃无奈的看着儿子,目光微掠时,那人仍旧站在那里,静静注视着地面,一动不动,似连身影也凝固了。

     “景琰,”静妃收回目光,静静看着儿子,温柔的微笑;“或许,你是对的,小殊他,真的可能没死呢。”

     萧景琰抬起头来,有些惊奇地看着母亲,门边静立的人也似有些意外,终于抬起目光,遥遥望来。

     静妃心中叹息,柔声道:“你说他没死,他就没死,只要你一直念着他、记着他,永远不忘他,他就永远不会死,活在你心里,不是么?”

     靖王有些失望的“哦”了一声,那人却似放下心来,收回目光,继续静静注视地面。

     “母亲,您回去吧。”言至此已无话可说,靖王心中苦涩,抬头看着母亲,低声;“孩儿不孝,非但不能替母亲分忧,反而疑神疑鬼,害母亲忧心劳神,实在罪该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景琰。”静妃打断他;“母亲可以先回去,你也不要再胡思乱想了,好好休息,别再让母亲,”她略略抬了抬头:“——和小殊担心了,好不好?”

     靖王默然,怔怔注视着掌上光华内蕴的明珠,良久之后,无声点头。

     梅长苏转身离开。

 夜幕已临,靖王府众将各司其职,此刻院中已无一人。他走下石阶,足不稍停,疾步走向自己的西厢,哪知未行几步,背后忽地传来淡淡的声音;“站住。”

     梅长苏浑身一僵,却不得不依言停步,缓缓转过身来,低声:“娘娘有何吩咐?”

     静妃轻移莲步,慢慢走了过来,与他相对而立,却只是静静看着他,不发一语。

     梅长苏抿了抿唇,终究垂首避开她温柔悲凉的目光,轻轻后退一步,低声:“苏某无言置辩。”

     不管有千万种理由,他终究是在逼迫一个母亲,诬蔑自己的儿子神志不清,而这世间,绝对没有一个母亲,不心疼自己的儿子。

     静妃仍是静静看着他,那双澄如秋水的眸中,绝无任何责备之意,有的,只是温柔的无奈与疼惜,以及深沉刻骨的悲伤。

     为了他,也为了景琰。

     默然良久,静妃的手轻轻触到他的肩,慢慢拍了拍,低声;“去安慰安慰他吧。”

     梅长苏脸色一白:“娘娘.......”只闻一声叹息过耳,抬首之际,静妃已去得远了。

那一刻弯腰捡起明珠,那一刻转身看见石壁,那一刻血液凝滞,那一刻心脏骤停 ——那一刻,连天地万物也沉寂了,唯有轻柔的风拂过耳际,恍惚中,耳边似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轻轻的笑着:“景琰,我回来了......我回来了......”

     那一刻胸中荡起激流,那一刻眸中涌出热泪,他握紧双拳,猝然回首时,却见暮霭沉沉、林影重重、山风寂寂,那人何在?

     胸中涌起不甘,那一刻他狂奔而出,漫山遍野寻觅那人的身影。一路登上北坡之巅,极目四顾,只盼能再看一眼那英姿勃发的身影,那风华夺目的笑容......

     四野无声。西天瑰丽的火烧云刺痛双目,模糊的视线中,漫山丛林似乎都幻成了他的影子,墨发长枪、银袍薄甲,胯下嘶风骏马,大笑着向自己奔来:“景琰!景琰!景琰......”

     他微笑,极力向前伸出手去,满眼皆是热泪:“小殊!小殊!小殊......”

     霎时四野震动,天地间似乎传来了回应的声音。泪水落下时,视线模糊了再清晰,恍然回神,天边凄艳的火烧云印染了苍穹,夜幕将临时的九安山一片静谧,唯余风吹林动,飒飒的声响,四处飘来烂漫山花的清香,只是哪里还有他?哪里还有他的只身片影?

     小殊,小殊......

     喃喃轻唤,却明知道看不到他。多少年过去,他早已明白,命运诡谲莫测,稍有大意,一旦错过,便再也看不到他了......

     只能让自己相信,他还活着,他已经回来了。

     十三年来如梦似幻,他从不曾坚信过那人已经死去,所以但凡有一丝风吹草动,都被他执着的当做那个人还活着的证据——不管有多少可能......

     可是.......可是......

     十年生死两茫茫,不思量,自难忘......

     不思量,自难忘......自那一别后,已历过整整十三载年华。自己的青春已随岁月逝去,早不复往日少年心性,他却在记忆中定格成永恒,再也不会改变。以后漫长的时光流逝,所有人都终将老去。待到那时,自己已视茫茫、发苍苍,齿牙动摇,垂垂而暮,他却依旧是他,那个骄傲张扬奔腾如虎的少年......

     纵使相逢应不识,尘满面,鬓如霜......

     “......尘满面,鬓如霜......”他喃喃吟出,慢慢摩挲着掌中光华温润的明珠,忽而轻笑:“你说,到得那时,老年的萧景琰再遇少年林殊,会是怎样的一番景况?”

     明珠无言,他却苦笑:怎样都好,只要不是“相顾无言,惟有泪千行”......

     “我老了,他还是他。只怕到时,我认得他,他已经不认得我了.......”萧景琰怅然叹息,慢慢向后,无力的仰靠在椅背上,缓缓合上眼睛,遮住满目凄伤:“......只怕我认得他,他已经不认得我了......”

     那一声叹息未尽,忽有压抑的咳嗽声自门边传来,他霍然一惊,睁目望去,一眼便看到了那个静立在门边的,月白风清的身影。

     靖王怔住,他方才神思昏乱,竟不知这人何时来的,在门口站了多久,正欲开口质问,却见那人向他摆了摆手,示意他等自己咳完再说。

     靖王皱眉看他,看着他低低咳嗽,气机紊乱、满面通红,好容易平复下来,又慢悠悠抚胸调整好气息,才缓缓向自己躬身施礼:“苏某见过殿下。”

     靖王方才心中乱麻纠结,自然没有发觉他,此刻见他淡然而立,双眸无波无澜,那样子闲适之极,想起自己方才神思混乱时种种狼狈情状全给他看见,不由有些恼羞成怒,冷冷道:“你什么时候来的?”

梅长苏淡淡:“我一直都在。”

     靖王微微抿了抿唇,忽而冷笑:“你也觉得我很可笑?”

     梅长苏无声地笑了笑,缓缓抬头,直视着他的眼睛,淡淡的,一字一句:“你不可笑么?”

     靖王一呆,冷冷望着他,眸色陡转凛冽。梅长苏视如不见,神色自若的跨入门内,径自走到桌前,慢慢倒了一杯清茶递给他,示意他照照自己的影子,微笑看他,眸色冷峭,声音亦坚冷如铁:“当此非常时期,波乱未平,尘埃未定,殿下大业未成,赤焰污名未雪,殿下不思进取筹谋大局,却一再为了一个死人做尽这些稚子情态,不是可笑是什么?”

     “你——”他说的太过难听,靖王恼怒,欲要发作,终究强自忍下,只冷哼一声:“你懂什么?”

     “我什么也不懂,只知道一些事。”他的话也好听不到哪里去,但梅长苏城府更深,面上丝毫不动声色,仍是那样慢悠悠的笑着:“那个死人,不就是当年的赤焰少帅林殊么?他十三年前死在梅岭,天下人都知道,殿下不会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吧?”

     “你......”他一口一个“死人”,靖王再想尊重他,此刻也不由怒意勃发:“他没死!他根本没死!我今天下午还——”

     梅长苏冷冷一笑:“殿下看见他了?”

     靖王一怔:“那倒没有。不过,我看见他留下的痕迹,再说那条路只有我们两个知道,那地方也只有我们去过,不可能会有别人——”

     梅长苏再次打断他:“你怎么知道不可能会有别人?”

     靖王皱眉,有些不耐:“那条路是我们两个发现的,从来没有第三个人知道!”

     梅长苏“哦”了一声,点了点头,识趣的不和他争辩,略顿了顿,又问道:“敢问殿下,你们是怎么发现那条路的?”

     靖王微呆,竟不自禁的顺着他的思路回答;“那一年,我和小殊在九安山上乱跑,偶然间——”

     梅长苏根本不待他说完便点头:“原来是‘偶然间’发现的。”冷冷一笑;“殿下和那位什么少帅发现那条路之后,没有派人封起来吧?”

     靖王皱眉:“你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 梅长苏一笑:“没什么意思。我只是在想,既然殿下可以‘偶然间’发现那条路,为什么别人不可以呢?”

     靖王愣了愣,正欲细思,梅长苏却根本不给他机会,自顾自冷冷接下去:“自誉王谋反、庆历军作乱以来,九安山上早已不同于往日,官军要四下搜捕叛军,叛军要四下潜逃躲藏,其间,或许会有人一个不小心,也发现了殿下和那位少帅的专属通路,再沿途到了你们的专属领地,一不小心在某处留下痕迹——这个推论,较之于殿下一心幻想的死人回来捣乱,哪个可能性更大些?”

     “这......”靖王呆住:那个可能性更大些?扪心自问,不言而喻。

     他知道,只是不甘心。他只是不甘心。

     十三年前,他还是无忧无虑的少年皇子,有长兄挚友环绕,有铁血豪情,有袍泽莫逆,有那样灿如锦绣的青春年华......然而一趟出使归来,什么都没有了......他还没有准备好,就什么都没有了.......

     他不甘心。他不甘心在毫无防备时失去一切,想挽留,却只是来不及。赤焰、兄长、小殊.......那样快,什么都来不及......他不甘心,却只是来不及......

     所以,在看见石壁痕迹的那一刹那,他便毫不犹豫的相信:是小殊回来了,是他回来看自己了.......

 毫不怀疑,只因太想相信。

     ——甚至母亲问自己: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?明知希望渺茫,可他仍然坚持选择相信,直到这个谋士用冷冰冰的几句话,清晰地打碎他的幻想,原来他真的像母亲说的那样,一直活在梦中......原来他在梦中......

     可是.......可是......

     “我承认,你说得对。可是,有没有可能......有没有可能......”默然良久,靖王抬起头来,看着谋士清冷淡漠的眼睛,满目悲惶企求;“有没有可能小殊他没有死?聂铎和卫峥都可以死里逃生,或许小殊也可以——”

     那声音颤抖,满含期盼,却听来那样绝望与悲凉。明知不可能,却只盼他点头,回答一个“是”。

     ——只要他回答一个“是”。

     梅长苏闭了一下眼睛,再睁开时,声音和眼神一样,皆已稳定如恒:

     “卫将军和聂将军死里逃生,是因为他们当时都不在北谷。”也许是不忍,谋士的声音此时听来竟似温和,顿了顿,静静看着他,轻声:“至于北谷——殿下忘了卫将军说过的话了么?”

     靖王全身一震,颓然跌坐在椅中,双手颤颤,终于抬手捂住了眼睛。

     北谷尽遭火歼......赤羽营上下尸骨无存......无一幸免.......

     尸骨无存.......尸骨无存......

     胸中漫起撕裂的痛楚,清晰一如十三年前初闻噩耗时。不是悲伤——他知道自己不是悲伤,他只是不明白。他不明白那样竹马袍泽生死相知的年少时光怎么就突然中断了,他不明白好好的一个生龙活虎的小殊怎么就突然消失了......他们仿佛昨天还在打架、还在赌气、他想法子整自己,他吵着要自己带明珠——他怎么会突然不见了!

     他怎么会不见了——他只是不明白,小殊为什么会突然不见了?

     尸骨无存........尸骨无存......谁?小殊么?小殊——尸骨无存?

     不......不......他缓缓摇头,他用力摇头:不......不......

     梅长苏静静看着他,就那样看着他,喉中涌起腥甜,被他强力咽下,脸上像戴了副面具般毫无表情,双眸却愈黑愈深,直如夜幕下波澜不惊的大海。

     “不......不,”良久之后,靖王抬起头来,面色如雪,眸色如血,却仍试图做最后的挣扎;“小殊不会死的,我没有看到他的尸首,他或许有可能——”

     “殿下,”谋士冷笑着打断他:“赤焰七万冤魂,您又看过几个人的尸首?”

     “你——”靖王咬牙,明知自己可笑,却依然忍不住怒意上撞:“为什么?为什么你一定要我相信小殊已经死了?你究竟居心何在?”

     “居心?”梅长苏愣了一愣,随即哑然失笑:“纵有居心,也不过是尽自己谋士的职责,要殿下直面现实,不要再心存侥幸罢了。殿下性情中人,故友深情令人感动,却于大业有害无益。自谋事以来,殿下耽于旧时情义,一再意气用事,苏某已忍了多次,今日殿下实在太不像话,苏某若再不加以劝阻,由着殿下姿性任情,待来日铸成大错,悔之何及?若真到那时,苏某岂非对不起自己的一腔雄心抱负,亦对不起殿下的知遇之恩?”

     靖王是梅长苏以庭生之事相胁相诱,才勉强将他收入麾下的,实在算不上对人家有什么“知遇之恩”,但他此刻心乱如麻,哪有工夫分辨理会这个?只冷笑一声:“这么说来,先生倒真是好心了。”

     梅长苏侃侃道;“我当然是好心。重情重义是好事,但若滥情滥义则反而不美了。殿下待那林殊已经仁至义尽,就算他活着也应无话可说,何况一个死人?且听苏某一句劝,以后不要再让他来打扰殿下了......”

     靖王垂首,默然无语。

     “......至于赤焰冤案,殿下即一意平反,我也无话可说。此案虽说牵连甚广,平反起来困难重重,但若把握好了,也未尝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。一旦雪冤成功,一来可作为殿下执掌朝政、扫除积弊的缘起,二来嘛,也可借此案平定人心。赤焰旧人自不必说,朝野民间也可趁此机会早早树立起一个仁君的形象。利弊权衡之下,确实值得一试......”

     “苏先生,”萧景琰抬起头来,静静注视着他,眸色无波,唇畔却不知是微笑还是冷笑:“你已知赤焰一案真相,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,真是一个......了不起的谋士......”

     “殿下,”梅长苏静静回视着他,仿佛根本听不出人家话中的讽刺之意,唇畔实实在在是微笑:“......谬赞了。”

     人家镇定至此,靖王也无可奈何,微微苦笑了一下,根本不想再看他一眼,淡淡转开目光,冷冷道:“夜已深,先生可以回去休息了。”

     梅长苏不瞎不傻,自能领会到人家冷淡的逐客之意,稍稍尴尬一瞬,旋即恢复如常,俯身向他行礼时,声音倒也平静:“殿下安歇,苏某告退。”

     靖王置若罔闻,只是静静凝视着掌中明珠,默然无语。看那神色恍兮惚兮,显然又重新放纵自己沉溺在了对往事的怀想中,而谋士方才的那一番苦口婆心,则完全是对牛弹琴了。

     “殿下,”不知过了多久,谋士的声音重新响起,听来已温和而恳切,然入耳之际,字字锥心:“您最近确实太累了,还是请静妃娘娘为您开一副安神的汤药,您喝了好好睡一觉,明日一早,就什么事也不会有了......”

     萧景琰勃然抬头,谋士正于门边缓缓向他行礼,尔后好整以暇转身,迤迤然走了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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